“——开什么玩笑?!竟然让我帮你们收拾这、这、这……”
刚踏进房门的阿德被眼前景象吓退一步,纪文盛从一堆垃圾杂物中探出头,简单挥手示意之后继续埋头清理。
“那,那个……”走出里屋的常晓哲试探地询问,“怎么样了?”
“不能长期保值的衣服和珠宝首饰全部出清,行情还不错。”阿德比划了一个数字,“你继母当初真舍得买……少数几样首饰还有升值空间,你先留着吧。”
“谢……谢谢哦。”常晓哲在阿德面前意外地胆怯顺服,这让纪文盛多少有点心理失衡。

常家已数月无人居住,光线晦暗,空气混浊,继母出走前整理行李制造的满屋凌乱一直维持原样,常父去世后再也没开过伙的厨房堆满杂物无处下脚。被女教师收留的常晓哲偶尔回来取衣物,每次都在满地灰尘上留下一串串鞋印。
继母一周前在外地某星级宾馆酗酒过度坠楼身亡,夜店人身伤害案的事主放弃追诉,房产几经辗转归入常晓哲名下……姑且算是好消息接踵而至,常晓哲决定把房子租出去,“毕竟这个家快被那烂女人掏空,我也该给自己攒点钱了。”
“这里没有你父亲的东西?”纪文盛突然注意到这点。
“我爸的遗物早就被那烂女人卖光了,所以她的东西我一样也不留。”常晓哲满脸嫌恶地把一堆过期化妆品扔进垃圾袋。

数小时后堆积如山的杂物终于清理完毕,废品回收站的小车满载而归,屋内久违的空旷敞亮被夕阳笼罩。
“结果就卖这么点,”常晓哲怏怏地清点手中一沓零钱,“能早点租出去就好了……”
“先说好,租房的事可别再找我。”阿德习惯性地用小指掏耳朵。
“不用麻烦了……这事儿就交给老纪全权代理。”常晓哲收起零钱,用胳膊肘捅了捅纪文盛的腰。
“老纪……你父亲?”阿德视线转向纪文盛。
“……是说我。”纪文盛颓然扶额。
阿德一愣,随即抬手指着纪文盛狂笑不止,看得常晓哲莫名其妙。
“这个月别再去我那儿嗑免费瓜子。”
“……讨厌。”

几天后班级元旦联欢会如期举行,教室天花板上挂满彩带和气球,稚拙的少儿歌舞轮番上演,气氛热烈。角落里的常晓哲一脸索然地神游天外,忽然一束纸花丢到自己怀里,他一愣神,鼓声戛然而止。
“击鼓传花啊。”身后的纪文盛小声提醒。他为联欢会赞助了两箱零食,被孩子们留下来当嘉宾。
欢乐的空气瞬间凝滞。游戏规则是接到花的人要表演节目,但没人敢开口催常晓哲,教室里一片寂静。
常晓哲环视四周,之后轻嗤一声,深吸一口气——
“小时候 看不见 天那边有多远……”
忽地响起陌生的歌声打破沉默,孩子们面面相觑,才意识到原来常晓哲在唱歌。
其实他很擅长唱歌,嗓音条件好,气息饱满,节奏音感也优于常人。他唱得投入,孩子们也听得入神,不知不觉跟着打起拍子。常晓哲索性起身来到教室中央,双手举到嘴边作扩音,唱到高潮段落声音愈发洪亮。这是爸爸以前教自己唱的歌,他心中暗想,不自觉地紧闭双眼,眼角湿润起来。唱完最后一句时常晓哲张开双手原地转过一圈,教室里瞬间掌声齐鸣,经久不息。

“这次太谢谢叔叔了,”联欢会散场时,班长模样的男孩来向纪文盛道谢,“带那么多东西过来还帮我们装饰教室,太不好意思……”
“……都是看他的面子,你还是谢他吧。”被叔叔二字猛烈打击的纪文盛面露愠色,一把拉过常晓哲推到班长面前。
“谢……谢…………谢谢你啊。”班长紧张地对常晓哲点了点头,转身匆匆离开。
“嘁,德性。”嘴上这么说,常晓哲表情却轻松不少。也许明年小升初之前……谁知道呢。

二人抬着空整理箱回到铁皮亭时天色已晚,远处有烟花的火光忽明忽灭,附近沿街店铺的新年特价广播录音还在循环播放,过期圣诞装饰散落在街角垃圾里等待清扫。纪文盛支起铁皮亭窗板搬出招牌灯箱,准备奋战今年剩余最后六小时的营业额。
“那我回老师家了。”常晓哲转身准备离开时有些犹豫,“……那什么,我果然还是不想去你家住,……至少现在不想。”
“没关系,”铁皮亭里的纪文盛一笑,“要接受或不接受,这种事你自己说了算。”
“……你烦不烦啊,手里有我那么多把柄还在这儿装,装,装。”常晓哲背对着他扬起中指,之后缓缓放下,“……那,新年快乐。”
“新年快乐。”
常晓哲一惊,仿佛被踩尾巴的猫一般撒开脚步全速奔逃。
前方夜空有大朵烟花接连成片地绽放,光粒在视线四周散落成耀眼的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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